小眼睛的文化筆記本

早上一家人去了龍巖

塔裡的老先生 是60幾年前      老爸剛到台灣時唯一的親人

我家大爺．．．

外省人稱呼伯伯　管叫大爺

離去前　爸爸感嘆的說

「 我這個哥哥　生前辛苦了大半輩子      卻沒過過幾年好日子．．．」

小時候 很怕大爺

因為他總是在重大的節日裡

喝了酒  就上家裡頭鬧事．．．

踹門 　砸椅子　 打架 　扭人胳臂　 樣樣都來

過年過節 大人與孩子們總是多了份擔憂與恐懼

不知 這一次會被鬧到什麼程度

家裡頭的碗盤玻璃　還會剩下幾塊．．．

於是 老爸為了保護我們

決定搬離了那是非之地

帶著我們一家人　離開了他唯一的親哥哥

雖然大爺對我們造成的傷害很深

但不知怎麼的

從小到大　  我卻不曾恨過他  　只覺得他是個可憐人

可怕　 但又可憐的人．．．

心靈深處卻總覺得  他始終很悲傷  很孤單．．．

自己的弟弟娶了媳婦　生了一窩的孩子

而自己卻娶了個精神病的媳婦　既沒生兒　也沒生女．．．

外省人最在乎的傳宗接代　眼看也是沒希望了

還得照顧精神病的老婆．．．

而弟弟的媳婦兒　把自己唯一的親人給搶走了

這輩子　大陸的老家眼看也回不去了

那心裡頭　真是裝了滿滿鬱悶啊．．．

嫉妒之心　像惡魔一般的襲來

造就了他更可悲的人生

大爺與老爸　曾經許久不曾連絡．．．

再度碰面後　老爸老了　大爺也老了

大爺帶著精神病的妻子　住在台北某處山腳下的違章建築裡

又濕　又髒　又冷．．．

這十幾年來　一直照顧著這雖然是負擔　卻也不離不棄的妻子

「她有病啊．．．　但她始終是我的妻啊．．．」

曾經　大爺很不好意思的　向已經長大的我們道歉．．．

大爺住院前　在地上躺了幾天　才被鄰居發現送醫

一群酒朋狗友　在大爺剛躺進醫院　

就把他的辛苦攢下來的錢給領跑了

老爸在醫院照顧著大爺時

或許　他們會想起小時候　在老家許許多多的曾經

老家的冬天　老家前的那片田　還有他們的大娘　姥姥　二大嬸．．．

和他們的爸爸　

我的爺爺．．．

幾個月後　大爺走了

躺在棺木裡的大爺很安詳　

像似所有的苦　所有的恨　所有的鬱悶都不曾存在過了一般

從山東老家　背著槍抗戰　來到台灣

顛簸的人生歲月

暗自啜泣的漫長深夜

一晃眼　七十幾個年頭 的 辛苦與悲傷

黯然的落幕．．．

塔裡沉睡的老人啊．．．

其實　我們並不恨你的

我其實可以瞭解你那心裡頭深沉的苦痛

而我經感受到　

你已　慈祥的坐在山的那一頭．．．

隨著佛的腳步．．．緩慢的移動著